“我们在过去的时间里帮助你们把智力提升到足够与我们交流的程度,还推进了你们文明的发展。现在这座浮岛是我们最后的文明火种,只求你们给我们一条生路。”
我冷笑道:“我们允许你们在这座星球休养生息,你们却屠戮我们的族人。我的父辈们都死于和你们的战争中!我的树叶上记录着呢,你们的第一座浮岛降临的时候,同样也是这套说辞!”
那声音发出了一声叹息:“我们早就做好了打算,既然你们不给我们退路,我们也就为你们准备了一份大礼。只要这座浮岛被毁,密封舱泄露,你们这些树人就都会感染病菌,迅速死亡,谁都不会幸免!连你们的种子都会死亡!”
浮岛上的生物用先祖做过“活体实验”,制造了针对我们族群的病菌武器,散播以后,悄无声息地造成了大范围的伤亡,那场战争几乎杀光了所有树人。但是先祖留下了种子,埋藏在废土里的那批种子适应了新的恶劣环境,长成新的树人。之后,新一代的树人先祖就不再惧怕同样的病菌。
这些浮岛上的恶魔真的又培养出了新型病菌,能够杀死我们,不能杀死我们的种子?
浮岛的代表看出了我的迟疑,说:“我的条件就是,把大江大河那边的大泽与天空留给我们,我们会在那里休养生息直到离开。”
它们刚来到这颗星球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套说法!我心底一番挣扎,还是沉默着任其离开。
同伴们回来后对我指责纷纷,如果它们在江河之间建立新的基地,恐怕又是永无止境的危机了,毕竟我族不断追赶阻拦的意义,就是迫使浮岛无法停下来生产。我族永远都在奔跑,在前进,就是为了将最后
的浮岛毁灭。
“这是我的缓兵之计。你们听我说,”我告诉周围的树人,“浮岛现在已经逃出了我们的包围圈,想必逐渐放松警惕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倾尽全族之力追上它,完好无损地夺下装着病菌的密封舱,摧毁
它,摧毁这最后的浮岛。”
“哦——”众人恍然大悟。
“我去招呼别的族人。”一个同伴跃跃欲试。我族分为三队,成掎角之势,围追堵截最后这座比太阳还耀眼的浮岛。
同伴通过地下的根系把消息传达给了所有的树人,凭借这天然的信息交通网,我们能够在浮岛不知情的情况下,以最快速度传递情报。
这场千年战争,是时候结束了!
族人们开始奔跑,我的身躯拉伸到了极限,体内所有组织都运转起来,蒸汽冲天而起——
追追追!
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我开始狂奔,满是灌木的绿色大地就是我前进时浑然天成的伪装。
族人们紧紧跟随着我,他们时时刻刻接力为我供能供水,为我助推,使我一直能保持最高速度,而把全部能量供给我的同伴只能停下脚步留在原地。
月亮已经落下,真正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而我在追逐另一颗“太阳”!我跨过干涸的河床、被浮岛抽取原料留下的坑井,巨大的浮岛,渐渐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的身边还剩下最后一个同伴。
“全靠你了!”他把最后的养料全部供应给我,抽离用来给我输送养料的空心树枝,末了在背后用力推我一把,让我得以冲刺。而他耗尽气力,轰然倒地。
我依仗着冲刺的速度,根须一般的下半身拉成了木弓,把自己当做箭,悄然射向了浮岛,像是我的父亲舍身扑向上一座浮岛那样,奋不顾身地冲上去!
我追击这座浮岛太久了,已经有十个自然年。不过这个年久失修、裂痕遍布的浮岛,我还是第一次踏上它。
小东西们从我身上一跃而下,凭借灵敏的嗅觉,朝着贮藏着病菌的密封舱跑去,我的一根藤蔓紧随其后。
“谁!”那些浮岛的居民跑了出来,它们还是适应不了我们的环境,全都包裹着厚重的防护服,一个个举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
我挺直腰板,奋力竖起所有枝条,以示威严:“我是夸!你们的代表在何处?”
建筑深处的高楼里传出一个声音:“你就是树人里最能跑的?杀死你,就再也没有树人能追上我们!”它显得有些慌乱,大概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追上了。
它们用我族熟悉的武器冲我开火,我抡起粗实的枝干横扫一片,可对方的数量实在太多,我还是被数次击中,身上数个位置开始燃起大火。
在它们的围攻下,我的身躯受到越来越多的伤害,我的移动开始迟钝,渐渐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眼看着它们步步逼近。
“你跑啊!你不是最快的吗?”它们换用短兵器一下又一下砍向我的身体,在我身上留下一道道灼烧的痕迹。
我默不作声,忍耐着,坚持着—— 它们没注意到小东西们已经成功找到了那个密封舱。我的藤蔓把密封舱密密包裹起来,从浮岛上抛了下去,浮岛生物可以威胁我族的最大依仗不在了。小东西们一边“哺
嚅哺嚅”地叫着,一边往动力灶移去。
“马上结束了!”我终于可以笑出声。在浮岛生物们发现不对,慌乱地奔去保护动力灶时,呼啸声逼近,羿于千里之外锁定我的位置,发动了浮岛最强大的武器!
命中了!浮岛剧烈地颤抖,摇摇欲坠。
“快全力启动动力灶!”刺耳的声音传来,掩饰不住其中的慌乱。
浮岛拥有规模庞大的核能动力灶,保证这些人工太阳源源不断地释放能量,维持着整个浮岛的运转。但是动力灶显然已经被小东西们动了手脚,浮岛没有任何动静。
我收回最后一根藤蔓,积攒全力朝动力灶的方向扑了过去。动力灶炸裂开来!整个浮岛瞬间倾斜!
后续攻击相继命中浮岛!“轰!轰!轰!”爆炸声接连不断,震耳欲聋,浮岛在空中支离破碎。最后的浮岛终于开始坠落。
小东西们在火海中朝我跑来,奋力跳到我的身上。我被爆炸的巨大冲击轰了出去,彻底失去意识。
我还活着吗?
睁开眼,我在一座高山上,不远处就是流淌的大河。
与浮岛的决战让我丧失了行动的能力,我的根系出于本能伸展到极深的地下,我的树干呈“大”字铺开,头顶树冠的每一片叶子,都朝着光芒的方向奋力舒展,贪婪地汲取能量。
我还活着,虽然从此以后只能在原地生长。在我昏睡的时候,周围已经长成了小小的一片桃林,甚至已经开出了大片的桃花。
“哺嚅哺嚅!”小东西们在我的枝丫间跳来跳去,在我面前龇牙咧嘴。
我还活着!我完成了自己身负的使命!这是一个值得欢庆的日子,我决定给小东西们取个名字,就叫——猿吧。
小东西们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站在树梢长啸,引来了众多的同类。
我还是叫作夸,只是再也不必奔跑,得以像先祖那样,扎根大地,守望这座星球。我那满树的桃花,芬芳绽放。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我演生成的桃林郁郁葱葱,整个荒野以我为中心长成了森林,万物生长。我从血气方刚的少年,变成了守望千年的老者。
一只小小的猿来到我面前,它毕恭毕敬,表示自己追寻了我族全部的脚步,它从小就听着夸的传说成长,如今,它带着树叶做成的册子,向我请教过去的事情。它问我,当我还年轻的时候一直在逐日,为什么现在的天上还有太阳,我是不是失败了。
是啊,天上确实还有一颗太阳,那是自然的恩泽。而面前的这些新生儿们,终究也会记住我族到底经历了何等艰辛的战争。
如果我长着像这个小猿一样的脸,一定会露出安详的笑容吧。
我什么都没说,于是它在树叶做成的册子上写下:
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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