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E下令。众人立刻行动,跑向三人。
幸好阿尘他们已经跑出礼堂,捡起了自己被老E踢到路边花坛的枪。
礼堂里的人也拿到了武器,他们一阵乱射,嗖嗖的子弹从空气中掠过。在没有遮挡物的情况下,对射显然不是最安全的做法。三人猫着身子撤逃,姚远坚持要殿后,“我有防弹衣……”
“别傻了!”情急之下,阿尘一把抓起姚远的手,将她护到自己身前,“这么薄的防弹衣,只能挡手枪而已。你得活着,你不是还要回去参加舞蹈大赛吗?”
“我,我……你没必要为了我……”
“没什么的。”阿尘轻轻一笑,“像我这样的人……”
“快跑,别废话!”路星护在两人后方催促。阿尘这才发现路星右肩不知什么时候中了弹,满心羞愧。
应该是有几名之前被阿尘射中的人死掉了。危急关头,整个空间突然裂成无数块立体的拼图碎片,开始如魔方般旋转移动。对方暂停开火,纷纷蹲到地面以手扶地,以免在空间位移中摔倒。
阿尘蹲在姚远身后,暗暗保护着她,在心里说完刚才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像我这样的人,就算在这里死了,也就算了。我只是一个没有父母的爱、逃避沉溺到游戏世界、还因此陷入昏迷的大学生罢了。
几条铁路伸进庄园内,地面交错的小径、鲜花和苗圃,竟变成了大片的碎石。那幢五层楼高的联排古堡从顶部开始溃塌、消解,最后变成几排在中国大多数县城随处可见的那种表面贴着蓝色瓷砖的小楼房。
阿尘他们所在的位置,变成了楼房对面的站台,而老E他们那帮人则在铁轨上。
一列火车呜呜鸣笛,从不远处驶来。
“来车了,来车了!”那帮人惊恐地叫着,四下跳开躲避。
阿尘和姚远扶起路星,趁机逃走。
姚远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她指着前方,“那里是车站!我们可以进去,先找个地方藏着。”
阿尘和路星照着姚远指出的路线,很快找到一处十分隐蔽的小屋子。藏好后,姚远得意地说:“这是车站的医务室。”她从抽屉里翻找出一个医疗箱,帮路星处理肩上的伤。
“刚才好险!”阿尘抚着胸口,问姚远,“你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
姚远说:“这是我外婆家。以前寒暑假总到外婆家玩,每回都是坐火车到这个车站。有一次我中暑了,就被扶到这个医务室休息。”
“你外婆家的场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姚远摇摇头,“之前就出现了,我就是从这个场景醒来的,只是之前它本来在另一个地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转移到这儿。”
随着路星吃痛“嘶”了一声,射入他右肩的子弹被姚远镊了出来。随后,姚远往他伤口倒了些酒精清洗。他咬着牙,再没哼出声。
“你之前发狂了,你自己知道吗?”阿尘小心翼翼地问。他好奇路星看到礼堂内的场景时到底想起了什么,又怕路星回想起那个画面会再次发狂。
路星点头,“我全部想起来了。之前给你们讲过,我所记得的最后一次任务,到医疗团队将我的战友头部切下,就中断了。”
“是啊,你想起了后面的事了?”
路星点头。
那天晚上,路星他们护送医疗团队到了歇脚的营地。那是一个由当地社区医院改造成的野战医院。他对战友被割头一事耿耿于怀,更担心以后自己也会遭受这样的“待遇”,便决定不动声色地调查一番。
好在他本身就是医疗队的安保人员,也一直没有表现出对割头这件事的敏感,医疗队对战友脑袋的处理一直在他眼前开展。到了营地后,他轻而易举地摸进了那间实验室。然后,他看到了那幅让他一个大男人在炎夏浑身冰冷头皮发麻的画面:
几条线缆接入他战友的头颅之中,末端并作一条,经过一台电脑中转后,另一端又分成好几条,分别接入好几个人的后脑。
后脑被接入线缆的这几人,正如今天在“狂欢日”的礼堂里看到的那些人一样,闭着眼睛,脸上满是迷幻的神色,摇头晃脑,使得他们脑后的线缆如蛇般扭动。而那台电脑上清晰地写着一个词——
“‘末那识’计划!”
路星把发现告诉了领队,他们所保护的医疗团队在做非人道的人体试验。没想到领队早就知道,并告诉他这项医学试验的目的——激发意识复苏,从而唤醒植物人。
人类大脑一直被认为是宇宙中最神秘的机器,意识产生的奥秘更是让无数科学家沉醉。然而,虽然这些年包括医学、生命学在内的科技进展神速,意识领域的研究却始终止步不前。科学家们的共识是,对植物人意识复苏的研究会是一个突破口,而且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一旦突破,能帮助数以万计的个人和家庭带来福音。但是,因为人体试验的道德限制,这项研究一直难以深入进展。这个医疗团队隶属的跨国公司,好不容易靠着为某国军队提供多年服务的关系,才在战场上拿下人体试验的秘密批文。领队说了这些后自问自答:“他们这么做道德吗?不道德。和拯救千万植物人相比值得吗?值得……”
尽管内心不大舒服,路星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继续安保工作。
可没想到,第二天上路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爆炸。爆炸之后,路星彻底失去意识,醒来就在这个岛上了。
路星的讲述让阿尘和姚远心事重重。
又一个“末那识”被串联起来了。如果这座岛真和植物人意识复苏的研究有关,自己和岛上的这些人难道都是……植物人吗?阿尘默默想着,记忆中自己确实因为玩游戏而昏迷了,那姚远又遭遇了什么呢?
三人没再说话,各自回想着以前的记忆。老E的人过来草草搜查了一通就走了,以为他们已从车站的另一道门逃掉。等那帮人走后,三人互相搀扶着离开。
车站前面的停车坪里,停着几辆车。三人随便上了一辆,决定还是去之前那家青旅休整。但他们很快发现了问题:岛上地形变化太大,连路星也迷路了。
“怎么办?”阿尘着急。
“没办法,边走边看吧。”路星面无表情。
车在交错的建筑和道路间漫无目的地开着。阿尘不禁又想起那个经典三问,我是谁。我从哪儿来,要去哪里?
姚远却好像并不担心。又过了不久,她告诉路星和阿尘自己的发现:虽然看似这个世界混乱了,其实这种混乱只是因为和之前不同了,比他们刚来时已然正常了很多。那些互相穿插、翻卷折叠的建筑少了不少,甚至她看到一片自己熟悉的街区。
在姚远的提醒下,阿尘也开始观察周围。他兴奋地大叫:“啊,那是我以前常去的网吧啊!”
“网吧?”路星皱皱眉,“这些年几乎见不到了啊。”
“那是你很少玩游戏不了解。我们有时嫌学校网不好,还是会跟同学一起去网吧打游戏来着。”
“是吗?”
他们朝着一个方向,只开了二十分钟,就抵达了海边。
海上仍旧缭绕着迷雾,路星凝重地说:“这个岛比一开始小了。”
“小了?”
“从中心区开到海边,六十码的速度,以前要开四十多分钟。”
“会不会是因为刚才的地图变化,导致我们本身就偏离了中心区?”
“上车。”
路星拿出指南针,判断出他们目前在岛屿的最南侧。随后在指南针的引导下,笔直朝北开去。果然,四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最北边山下的训练营,而以往这一路程需要一个半小时。
“‘末那识’是意识传输的关键吧?”姚远冷不丁问。
原来,在阿尘茫然不知所往的时候,姚远还在一直思考。
路星说:“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我们都是植物人,目前正处于那项研究意识唤醒的试验之中,那么,从这个世界出去,是不是就意味着在现实世界苏醒?”
阿尘和路星思考着姚远的话。
阿尘拍手,“所以,‘末那识’也是我们‘出去’的关键。只要弄清楚‘末那识’,我们就能苏醒。”
“所以,老E才会阻止我们查找‘末那识’的秘密。”路星道,“怪不得以前他对我的调查不理不睬,而当我知道了‘末那识’,他就要对我下杀手。”
姚远接着说:“所以,我们要找到‘末那识’!”
“我们连它是什么都不明白,怎么找?”阿尘不解,“我们甚至不知道它是个具体的东西还是虚指。”
姚远说:“但一直等待下去不是办法。现在老E也不会给我们时间了。好在岛上人少,老E不容易发现我们,我们就踏遍岛上的每一个角落吧。只要去找,一定能发现蛛丝马迹。我相信,‘末那识’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意识深处。”
“有志气。”路星赞赏地笑了。
阿尘暗暗佩服姚远坚定的决心。于他而言,那个现实世界并不太友好,回不回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可为了自己的这两个队友,为了这两个愿意接纳自己的人,他愿意付出全部努力。这么想着,他伸出手背。
姚远将手覆盖在他手背上,两人看着路星。路星耸耸肩,嘴上说着“幼稚”,却还是把自己的手也叠了上来。
“噢噢!”三人叫道。
此后几天,三人展开了对岛屿的地毯式搜寻。
随着岛上场景越发单纯,连超市便利店也少了。以前分散在岛屿各处有好几个街区,要拿吃的去哪儿都行,现在却只有东南处的步行街上能找到商店。他们去那里拿吃的时,不得已和在那儿守株待兔的老E的人又打了一场恶战。好在路星是作战经验丰富的战士,阿尘用枪也越来越熟练。恶战后总算拿到了食物。
汽车没油,三人去加油站时,又遇到了老E的人。他们很难缠,总是守在一些不得不去的地方。不过这次双方没敢开火,因为那已经是这座岛上唯一的加油站,如果炸了,所有在场的人都得死,以后也没法给车加油。
老E那帮人就这样阴魂不散地与三人纠缠着。可随着时间推移,三人没大碍,倒是老E他们死伤不少。
阿尘和路星免不了受了些伤,姚远过意不去,“都说了,你们不用每次都保护我。”
路星说:“放心,老E手下人不多了,时间在我们这边。现在慌的是他才对。”
这话并不只是安慰。随着人员死亡越来越多,岛上的场景也越来越正常了。这让他们都很振奋。唯一不同以往的是,最近好像不再有新人加入。
“我们还是要小心些。”姚远有些忧虑。
没想到,这句话很快应验了。老E竟找来了他们休息的地方。
这天,三人正在一间居民屋内休息,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路星从猫眼看出去,来者正是老E。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我是来谈判的。”他隔着门说。
路星望向另两人,阿尘和姚远对视一眼,点点头,同意开门。
本来,他们也有很多问题要问老E。
“别再找什么‘末那识’了,停下吧。”老E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我理解你们想回去的心情,但这事没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为什么?”阿尘急问。
路星说:“你的人杀不了我们,你没资格跟我们谈条件。”
老E顿了顿,“是的,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我是来说服你们的。”
“你可真自信。”路星忍不住笑了。
老E看向路星,“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我知道你是专业雇佣兵,要打倒你很难,因此只要你不干扰我建立新世界的秩序,不去找什么真相,我本来只是暗中关注你的动向,并不打算把你怎样。可你选择了和其他人联合,还知道了‘末那识’的事,我不得不对你动手。”老E自嘲地摇摇头,“可惜我低估了你的能力,你确实很强。”
“多谢夸奖。不如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认识我?”
“这就涉及这个世界的真相了。”老E平静地说,却引得三人立刻全神贯注。
“我过来,就是要把真相全告诉你们。也许知道了真相之后,你们就不会那么急迫地想回去了。”老E问路星,“还记得你曾护送过的那个医疗团队吗?”
三人一惊。
“我是当时的团队成员,谢谢你的护送。只是我们全程一直戴着口罩,所以你没认出我。”
“你是医疗团队的人?”
“关于我们所做的试验,你跟这两个小朋友讲过了吧?不过当时我们告知你们的试验目的,其实是障眼法。”
“你们还有什么目的?”
“在现代战争中,人力成本越来越高,有经验的士兵更是珍贵,而且不是投入成本就能得到的。为此,军方希望研发出一种方式,把老兵的能力、经验甚至意志传输到新兵的大脑中,从而快速批量‘生产’有经验的战士。这种需要活体研究又要严格保密的试验,最好的样本显然不是活人,而是刚刚死掉的老兵。为此,军方研发了一种大脑快速保鲜技术……”
“这就是你们割下我们脑袋的原因?”路星压抑着愤怒,“哪怕我们拼死守护你们?”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老E毫不退让,“你们是雇佣兵,有钱赚才会保护我们,何况你们又不是我们杀死的。”
路星长呼一口气,“继续。”
“意识传输是一个世界性难题。这是因为在意识和躯体之间存在一个神秘的传输过程,需要通过一片被称为‘空海’的混沌区,军方一直没能突破这一点。为了防止其他国家率先取得突破,军方找到了我们,给了我们最大的自由度开展研究。”
“原来你们就是推动现代战争技术进步的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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